条婷玩家

我已经死了

    7、触碰

   

    从前金珉奎睡觉的时候就不喜欢盖着被子，明明是热性体质总是嚷嚷着热，但不管是多热的天气都必要要把徐明浩搂得严严实实的睡觉，说不定火气一上来还蹭出了滚床单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过了五年了，这家伙还是这副德行。徐明浩看着躺在床上，一大一小都踢翻了被子，大大咧咧躺在床上，大的也就算了，就连小孩子睡觉也不盖被子金珉奎是想怎么样。

   

    徐明浩伸手去抓被子，不过显然他不管怎样尝试都是没用的。

    最后只能站在床边，就那么瞪着金珉奎和金一浩，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金珉奎拖出来揍一顿，好好跟他说说照顾孩子这件事情。

    最后瞪着瞪着，徐明浩也死心了，反正大不了就感冒什么的，想着这些小痛小病对这俩家伙来说肯定不值得一提。

    徐明浩蹲在角落里，有些茫然地开始想起了自己自杀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尸体一定已经发现了吧。至于死后的事，徐明浩叹了口气，最后将脸埋在膝盖上压抑地呼吸。

    尹净汉，估计要恨死自己了吧。

    尹净汉是徐明浩的哥哥，打小就失踪的画家父亲据说是为了追求艺术而离开了家，最后却在徐明浩二十四岁的时候没由来的碰到了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

   也不知道尹净汉是怎么知道徐明浩，后来还找到他的，徐明浩就这么和同父异母的哥哥搭上线了。后来却是，身为弟弟的什么都没做，反而是这个不熟悉的哥哥处处来照顾自己。

   那个时候，徐明浩记不清了，金珉奎大概已经结婚了吧。

    徐明浩自己每天都吸烟喝酒什么的，整个世界都完全失了重心，尹净汉就把自己拎到浴缸里让冷水把自己浇得彻底，然后恶声恶气地骂自己。

    这点他们倒是很像，以前的徐明浩也喜欢刻薄的不带脏字的骂人，而这一点尹净汉显然也被遗传到了，而且比徐明浩更甚，明明就那么几句话却能来来回回把自己痛骂了几个小时。

   

    徐明浩知道自己活得很糟糕，偏偏尹净汉还把自己当亲弟弟的来照顾。

   不过最后，徐明浩也让尹净汉失望了吧。

    当初徐明浩想着死了就死了，也不会再有感觉了，哪知道他现在还糊里糊涂地在这个世界的交界线徘徊着。徐明浩都不敢想，当尹净汉看到自己的尸体后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这样想着，徐明浩却是越来越压抑，胸腔里空荡荡得生疼，已经没有比自己更**的弟弟了。

   

    耳边的摆钟响声还在嗒嗒作响，床上的男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醒了醒，然后伸手将被子盖在了金一浩的身上。金珉奎皱着眉坐了起来，将本就凌乱的头发挠了挠，然后走下床似乎要去做什么事。

    只是当金珉奎站起来的时候，男人突然眯眼看向了墙角，然后定定地又继续盯着。蹲墙角的徐明浩疑惑地转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不知道金珉奎到底在看些什么。

    “……小偷？”还没睡醒的金珉奎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迟疑地问了出来。

    这下子徐明浩惊住了，双眸骤然收紧不可置信地看着金珉奎，就连身体都止不住地开始颤抖。徐明浩张了张嘴，过了好长时间才想起应该怎么发出声音，“你，你，你看得见我？”

   

    时隔将近七年，这是金珉奎和徐明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见。

    “你到底是谁？”看着房间里莫名出现个蹲墙角的陌生人，金珉奎想来脾气都不会好但是却觉得眼前瘦削苍白的男人的脸又很熟悉。金珉奎压低声音大步向徐明浩走去，伸手刚想把这个陌生人拽起来，当触碰到徐明浩冰冷如同冰块的手臂后，金珉奎颤了颤。

    这下，金珉奎才彻底醒了过来。

    徐明浩完全愣住了，就那样不可置信地看着金珉奎的手触碰到自己，明明已经死了，徐明浩却觉得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脏蔓延至全身，灵魂被炙热的温度触碰，似乎只要再多停留一秒钟，那样的灼热就要自己的灵魂立刻崩溃燃烧。

   紧紧握着拳，压抑住身体的颤抖，徐明浩缓缓地低下了头移开视线，他害怕再多看一眼金珉奎的脸自己就会马上暴露，他会歇斯底里地哭喊出来然后不顾所有后果的扑进金珉奎怀里。

   

    不过，终究是有一点破碎了徐明浩最后的期待。

    金珉奎，果然完全不记得他。

   “幽灵？”直到现在金珉奎才终于发现了，眯着眼看着抓住的人已经不是人了，半透明的身体，苍白的脸带着些死气的青紫，而身体的温度更是冷得如同置身于冰窖中般寒冰刺骨。

    “啊，是，是啊。”徐明浩低着头，哽咽着缓缓说出来，声音飘渺而又颤抖，“请你放手。”

   

    金珉奎看着眼前瑟缩的幽灵不明所以，明明应该是自己被吓到才对，怎么幽灵反而被自己吓到了。金珉奎缓缓松开手，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触碰的时候幽灵温度太低，导致金珉奎松开手时心中有种奇怪的寒意，“在这里死的？”

    “嗯。”徐明浩已经不知道金珉奎在说什么了，只能顺着金珉奎的意思点头。这个男人还是这样，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考虑其他人，金珉奎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在一个死人面前提到死是一件不恰当的事情，而且还能够平心静气地和一起死人说话，徐明浩都不知道应该作何表情。

    金珉奎眯着眼，看着蜷缩在墙角的幽灵时，却觉得有种奇怪的情绪从心里涌出来。

    就这样蹲了下来，金珉奎让低着头的徐明浩无处可逃，就这样装作毫不在意就已经让徐明浩耗费了所有的气力，徐明浩不知道再这样让金珉奎盯下去，是不是更多的事情会向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

   

    “我是不是，见过你？”

    惨白地毫无血色的脸，黑色微卷的短发，唇色青紫，眼前的幽灵躲躲闪闪地不敢看自己的眼睛。金珉奎总觉得自己在哪里曾经看到过这个人，但是却又记不起来，这种焦躁的感觉让金珉奎觉得更加烦躁起来，拼命地想要记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

    徐明浩一怔，然后缓缓抬头看着金珉奎，上午的眉头皱着盯着自己。徐明浩咬着下唇，最后摇了摇头，“你记错了，我不认识你。”

    听到徐明浩这么说，金珉奎并没有相信，只是自己的确记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徐明浩。还没等金珉奎再多问几句，徐明浩的身体又消失了，在金珉奎的眼前渐渐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金珉奎睁大双眼，那一刻潜意识地就伸出手想要抓住徐明浩，手却恍然从那身体穿过，五指握住了空气的虚无，金珉奎的瞳仁骤然收紧地看着自己的颤抖的右手和空无一人的角落，说不出刚才心底巨大失落和疼痛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珉奎，又看不到自己了。

    直到这个时候，徐明浩才猛然记了起来看向了那嗒嗒作响的大摆钟。

    现在是凌晨三点。

    他记得他两点半的时候拿着刀片走进浴缸自杀，而三点大概就是他死亡的时间。

   

    时间就居住在那摆钟里，从不停歇地随着摆钟持之以恒的左右摇摆而逐渐逝去，所有事物都有规律地随着指针地摆动向前行走，然后一步步驶向终结。

    只有他，他的时间就这样被迫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天，而他自杀经历的那半个小时却又被停留在了这时间之内，这就像是被归还的半个小时一样。

    徐明浩缓缓地瘫软下来，蜷缩着躺在角落里，他只觉得刚才的相遇和相触让他像是又死了一次一样。冰凉的液体从眼角划出毫无声息地没入空气，他就那样全身冰凉地看着金珉奎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徘徊着，金珉奎的眉眼里还有着徐明浩所熟悉的急躁不安。

    徐明浩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金珉奎。

    有很多想说的话，有很多想做的事，想要让金珉奎的人生刻上徐明浩的专属，想要让自己重新回到金珉奎的世界里，只是——

    别想了，他已经没有了任性和祈望的权利了，就算再多这半个小时也无济于事，横亘在他和金珉奎之间的是那沉重的人生与漫长的时间。

    是啊，清醒点，徐明浩。

    金珉奎的一辈子还有很长，

    而徐明浩的一生，已经过去了。

    房间里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交谈就停顿至此，好像一人一鬼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将话题继续发展下去。最后还是金珉奎开口了，“小肚子，很可爱啊。”

    “废话，我儿子。”金珉奎本还想着幽灵怎么知道自己儿子的小名，不过一想到这幽灵天天在这里晃荡估计什么事都知道了。坦然接受的金珉奎挑了挑眉，一副自然而然地得意洋洋的模样，口气里满是肯定和自信，丝毫没有一点谦虚接受的意思。

    徐明浩哑然失笑，现在金珉奎的样子和他记忆中的金珉奎一模一样。

    当初他画画受到导师的称赞的时候，金珉奎站在他身旁，不理会徐明浩不高兴的推搡，就那样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明明是徐明浩得到了夸奖，偏偏金珉奎得意成了那副样子，口气里满满的自大和傲慢，让徐明浩在导师面前都尴尬地说不了话。

    “那小肚子的妈妈呢？”徐明浩的声音又轻了些，这么多年，徐明浩终于可以问出这句话。

    “哦，那个女人啊，离了。”金珉奎原本抬高的情绪恢复平淡了下来，然后神色淡淡地回复了。

    “为什么？”在听到金珉奎平淡无奇地说完那句话，徐明浩想都不想脱口问出。

    “相处不来就离婚了。”金珉奎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无法理解一个陌生的幽灵对自己的家事这么在意做什么，而且现在这个社会离婚也不是件很稀少的事情吧。

    相处不来……

    什么叫做相处不来？

    如果可以的话，徐明浩真的想掐住金珉奎的脖子让金珉奎把相处不来的种种全部都说出来。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夜店，一杯酒就约上了。”

    徐明浩的身体颤了颤，他从未想过，金珉奎竟然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在夜店里和一个女人一夜情，而接下来还顺其自然地有了孩子，结了婚。

    “能被你一眼看上，肯定长的很漂亮吧。”徐明浩在心里安慰自己，在夜店里，偏偏不选其他女人而看上了小肚子的妈妈，不管怎样金珉奎看上的那个女人一定有过人之处吧。

    “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金珉奎眉头一皱，不明所以地看着徐明浩，他从来都不喜欢有人在自己的家事上打听和评论。但是在看到徐明浩一缩眼里隐约掩藏着受伤的时候，金珉奎顿了顿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已经不记得了，那个女人估计也就一般吧。”

    不记得。

    估计，也就一般。

    徐明浩已经做好被当头棒喝的准备了，最后却被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轻描淡写地略过。每个字徐明浩都能听懂，但是连起来徐明浩就完全不能理解了。

    估计也就一般，金珉奎你和她上床做什么？你都不记得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你真的有把那个女人当成你的老婆吗，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结婚？。

    “我之前失忆过。”看着徐明浩震惊的样子，金珉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想要和徐明浩解释的冲动。

   

    “很奇怪，我醒来之后家人都围在我身边，我却一个人都不记得。”

    “他们在我身边吵着说了我很多事情，我还是想不起来，脑袋里空空的，我总觉得自己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是硬生生地把自己半个人给割开了，偏偏自己怎么都追不回来，还得用剩下半个空空的身体活着。”

    “我觉得自己很痛苦，医生却跟我说这是正常现象，只要适应了就好了，真是放屁。”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只是觉得，觉得，***的空虚得快疯了。”